坚持之上是兴趣

■陈鲁民

我从事业余写作几十年，一直没搞出大名堂，却还是每天孜孜不倦、兴致盎然地写着。总有熟人很诚恳对我说：真佩服你的坚持精神，写了这么多年，真有毅力！这本是句赞扬的好话，但我听来却很不舒服，好像我是在咬牙苦熬着干一件不得不干的事。

于是我就淡淡一笑，回答他说，这实在谈不上坚持，兴趣而已，就像打牌、钓鱼、跳舞、下棋一样，只要干自己喜欢的事，就不觉得苦累。听我解释后，他便半信半疑地摇摇头，脸上一丝狐疑的笑容。

很奇怪，有的人多少年一直下棋、打牌，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却从无人表扬说，某某真了不得，居然坚持下了一辈子棋，打了一辈子牌。其实，坚持下棋打牌与坚持写作科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无二致，都是脑力体力的支出，都是斗智斗勇，都能给自己带来快感。无非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罢了。要说有区别，可能一个热闹一个寂寞罢了。

就说杂交水稻专家袁隆平吧，直到去世前，他还在辛辛苦苦地搞杂交水稻研究。要说，他早已功成名就、誉满天下，该拿的奖都拿了，该得的荣誉都得了，实在没必要再这么忙活了，可他依然每天还在孜孜矻矻地忙着学习研究，下大田，搞培训。如果表扬他说“耄耋之年还在坚持研究杂交水稻”，我觉得这是对他的曲解和不敬——他并没有刻意坚持什么，完全是对事业的喜爱和兴趣，出于一种造福黎民的博大胸怀，因而才乐此不疲、甘之如饴，不知老之将至。

同样还有画家齐白石。他六七十岁时，名气已大到无以复加，挣的钱几十辈子都花不完，可还是每日作画，不肯稍歇，他的座右铭是“不教一日闲过”。为啥呢？就是兴趣爱好，一天不画就吃饭不香，睡觉不甜，一直画到九十多岁。

我达不到袁隆平、齐白石的境界，但与他们心是相通的，都是在愉快地干着自己喜欢的事。以前写作，还老想着发表、获奖、成名，现在已无任何功利之心，就是喜欢这一口，我手写我心，只要能写出来就好。一坐在书桌前，就心花怒放；一摊开稿纸，就情不可抑。一天不写就觉得难受，就好像少了点什么，有了这股子精神头，还需要坚持吗？

坚持，大约有这样几种原因：一是不得已，有义务责任压着，譬如有些人早起晚归坚持上班，不得不干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那是因为有养家糊口的担子，因而就盼着早日退休；二是有目标任务牵着，越王勾践，“十年教训，十年生聚”，卧薪尝胆、坚持不懈，那是为了复国报仇的目标，一旦成功，便没了坚持的必要，剩下的就是享受荣华富贵；三是出于兴趣使然，这样的坚持会更自觉、更持久，也更愉快，更容易出成就。

因而，一个人如果从事着自己有兴趣又有意义的工作，干着自己喜欢又有价值的事情，就会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就会自觉自愿地坚持不懈、持之以恒。后来的水滴石穿、久久为功，自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