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在走

　　我分明看见，前方有一堆稻草，在缓缓移动。

　　时值黄昏，骑一辆单车，沿着村组通道路回家。夕阳的余晖点亮了路边的芭茅，犹如夜行人举起的火把。水泥路上空无车辆，也不见行人，此起彼伏的鸟鸣一路伴随，叽叽喳喳。我的心头仿佛也有一群小鸟，正在归巢。

　　前面有一段缓坡，越过这段缓坡不远，就到家了。就在这时，我看见前方有一团暗影，堆在路上。我先以为是砍倒的树枝，继续往前走，才发现那是一堆枯黄的稻草。我挺纳闷：农村实行秸秆禁烧，稻草大部分粉碎还田，是谁将稻草堆在路上？

　　草堆越来越近，体积越来越大。忽然，我发现草堆竟然在动，在走！是的，草在走，一座近两米高、一米多宽的草堆，顺着缓坡慢慢往前移动。草堆移动，产生振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显然，是有人在拉运稻草。多年前，我在乡下，晚秋时节也拉过稻草。那时田里脱粒后的稻草是个宝，用板车拉回来，烧饭、盖房、喂牛。现在农村做饭不烧柴草，盖房不用稻草，犁田不用耕牛，稻草一度成为废物。我感到疑惑：是谁还在拉稻草？又拉向哪里？

　　草堆用麻绳捆绑，仍然显得庞大，遮住了运载工具，挡住了前面拉草人。我加快了骑行速度，就在超越草堆那一刻，侧头一瞥，原来是一位五十来岁的汉子，身穿某某家庭农场绿色工装，后背被汗水濡湿成蓝黑色一大片，像打了块补丁。此刻，他骑着电动三轮车，车上拉着一大捆稻草，远看像一堆草山。

　　正要开口打招呼，问他将稻草拉到哪里，忽然发现，三轮车加快了速度，草堆跟着加快了速度，向前驶去，留给我一个渐行渐远的草堆黑影。

　　原来，我们已越过这道缓坡，进入一段缓长的下坡路。

　　我加快了骑行速度，想追上那堆草，却怎么也赶不上电动车的速度。那堆草越跑越远，拐过一条岔道，消失在前方灯火明亮的村庄里。村庄的另一头，是一片夜色朦胧的树林。

　　咩咩咩……有羊的叫声从那片树林里传来，不止一只，好像有许多只，甚至一大群。

　　那堆草，想必是用来喂羊的吧。冬天就要来了，得为羊群多备些草料。

　　忽然想起来，村里有人成立了家庭农场，利用平畈水田和丘陵矮岗种田养羊，稻草喂羊，羊粪肥田，形成生态循环。

　　听到羊群的叫唤，我的心头一下子暖和起来。我感觉脚下生风，向草堆追去，单车在夜色中越跑越快，快得似乎要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