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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酒肆

2022-12-23 01:59:05 商丘日报

  我与季总属于忘年之交,年龄相差三十,相识于酒友便宴,性情相投遂开心言笑,把酒寻乐。三来两往,岁去年来,结成忘年挚友。

  季总姓季,名敏生。曾任睢州酒厂生产公司总经理,众称季总。季总面色红润,目光柔和,貌似弥勒,常开的笑口,给人多几分善良和慈祥之感。他晚年拄杖,经常怀揣两瓶散装老酒,姗姗而来,落座便将美酒次第掏出,然后往餐桌上一顿,无尽的豪爽和坦诚。季总家里多有美酒,任职期间不惜巨资购得窖藏,据说家里地下埋有数个千斤酒缸,俱是上等睢州粮液。不想前年季总突然离世,享年八十又三,令人扼腕叹息。

  和季总交往的日子里,推杯换盏之间了解到季氏来源,知道了季氏出自姬姓。春秋时,鲁庄公的弟弟季友平定了庆父之乱,子孙以他的字命氏,称为季孙氏,季孙氏后来简称季氏,季氏后人以季为姓。季总祖居睢县,何时迁移而来,无从考证,在睢县历经过拱州、睢州、睢县等县名的更迭,彰显居住历史的久远。和季总聊的最多的话题是季家酒肆,这个曾经在睢县历史一度辉煌的私家小店,仿佛远处驶来的一艘小船,在脑海里由模糊到清晰,感觉那飘摇的酒幌就是一种图腾,酒肆的发展也自酿成一方文化。

  季家先祖为生活,开始摆摊设点,为过往行人提供茶水、点心,赚取微薄利润勉强度日,后来兼营酒水。勤劳节俭,略有结余,日积月累,也积攒不少银两。于是置地建房,创办酒肆,专门经营散酒。季家酒肆在当地属于小酒店,服务对象是社会底层人士,常常要一碗酒,站着一饮而尽,抹抹嘴递上几个铜钱扬长而去。当时就酒店档次而言,有正店和小酒店之分。正店是比较高级的酒店,多以“楼”为名,服务对象是达官贵人、文士名家,来往客人四平八稳,笙歌相伴。相比,季家酒肆略显寒碜,但是物美价廉、童叟无欺的经营,生意做得也顺风顺水。成化水患,睢州古城顷刻淹没,季家酒肆南迁至现在的老十字街西,规模再度扩大。三进式庭院,俗称三门照,当街是门店,中间是库房,后面是住所。门店每天早早卸下门板,开张经营,满足早饮者的需求。柜台后,也开始摆放矮桌低凳,提高了经营档次。凡来酒肆,不问何人,但凡两人对坐饮酒,亦需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果碗三五只。更有猜枚划拳者,朗声四溢,使季家酒肆显得生意兴隆。

  那时候,酒水属于土酒,也就是现在的酩流酒,加热的陶罐一溜排去,也很壮观。酒香逆风十里,引得壮士前来,喝得酱脸紫面,热血沸腾。再后来,张弓酒名声大振,季家酒肆开始专卖张弓酒,也随着有了名气,在古老的睢州跻身于“胡家的果子、廖家的烟”之列。

  张弓距睢州50华里,土路蜿蜒,有时泥泞遍道,有时浮土蔽天,独轮木车嘤嘤,壮汉汗流浃背,运输十分困难。季家酒肆薄利经营,名声远扬。那时候,人们用来装酒的容器为陶器,但是酒品的运输中,用陶器太容易碰碎,因此人们用动物的皮来装酒,一般是猪皮,价格便宜,质量上乘。将猪皮洗净晒干后,装入酒液,称之为:猪皮酒囊。但是,猪皮腥味略存,又不能杀菌消毒,酒在猪皮里一段时间后会产生反应,味道或多或少受到一些影响。再后来,季家酒肆用条编酒篓从张弓运酒,这种酒篓先用柳条或竹篾扎好框子,成酒篓状,用桑皮纸糊在框子上,再用猪血融合石灰等物涂抹在酒篓内外,一层桑皮纸,一层血料,直至酒篓的壁足够厚实耐用。这种酒篓储酒,经年陈香,远胜陶器。大的酒篓能储酒500多斤,置于木质独轮手推车的两边,常累得壮汉气喘吁吁。推这种独轮车虽然不要驾照,但也需要技术,驾者开始扎下马步,平衡两侧木把,左右掉腚起步,靠腰力臂力前行。无论冬夏,运夫大都赤裸上身,大裆裤子用宽厚腰带一扎,将独轮车推得咿咿呀呀,倒也动听。当然,轴断车翻也是常有的事。季家酒篓开始用猪血刷就,猪脬吹气当塞。再后来,回族兄弟也想喝酒,忌讳猪血、猪脬制成的酒篓,季家酒肆就在制作酒篓的过程中将猪血、猪脬换成了牛血和牛脬。

  酒肆在元代已是遍地开花,那时候人们把酒肆叫作“酒务儿”。在酒肆门前悬挂草稕,也就是把一些禾秆捆成一束,悬挂起来作为酒幌。元代周德清就有“茅店小斜挑草稕,竹篱疏半掩柴门”的诗句,专门写酒招。季家酒肆的酒招用没用过草稕季总没有说过,只说清代时他家的酒招是正蓝色,四周镶有牙型黄边,中间隶书写就“季家酒肆”,在阳光中灿烂夺目。

  随着时代的变迁,季家酒肆历经辉煌之后早已关门大吉,图个安稳省心,只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

  季总储酒交酒友无数,大概有季家酒肆的因缘。短文草成,了却夙愿,也是对季总的一种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