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平安”即不平安

上周日，为北京一家报纸写专栏，老本行，秋季的别称——20年前与师友一起做《中华别称类编》，有的是材料。写了第一句：“今年的立秋是阴历六月十八，阳历8月7日。秋季平安。”哑然失笑。因为“平安”二字已经引发了不平安。

从2020年6月7日《平安经》公益朗诵活动研讨会召开、读后感征集、线上朗诵线下启动，作者——吉林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贺电浮出水面，到7月31日，吉林省委决定，免去贺电同志吉林省公安厅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厅长职务，在省公安厅工作了仅8个多月的厅官贺电就“停电”了。

多“平安”即不平安，这也是“物极必反”。

当然，“免职”不是“撤职”，原则上是可以再任职的。但免职是不是意味着平安？答曰未必。去年8月，湖南省纪委通知：“对收受红包礼金者，一律先免职再查处。”如彼，“免职”就是“查处”的序幕。

当初媒体上看到那本《平安经》的内容，笔者打死也不会相信是一位二级教授、博士乃至博导的大作，笔者以为疑似诬陷——西安火车站北站平安、郑州火车站东站平安、上海虹桥火车站平安……“初生平安，满月平安，百天平安，1岁平安，2岁平安，3岁平安……97岁平安，98岁平安，99岁平安”——有这样写书的吗？编个程序一天写他百十万字有问题吗？

所以，第一时间笔者想到的是鲁迅《估“学衡”》里的话：“我所佩服诸公的只有一点，是这种东西也居然会有发表的勇气。”

无奈铁证如山，有群众出版社的书号为证，有“争相购买”的记录为证，有人民日报海外版旗下新媒体品牌“侠客岛”岛叔评论为证：“看到《平安经》，欢迎大家来品鉴一下岛叔的最新创作成果——《健康经》：侠客岛健康，岛叔健康，岛妹健康，岛友健康，所有网友健康……有没有出版社愿意出版的？我今天能写10万字，大概下午6点交稿。”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笔者还是要补充一点美学分析。

“罗列”作为修辞格与写作方式，是屡见不鲜的。《诗经》里有的是一唱三叹、每章只换俩字的句式，屈原的《离骚》里罗列了大批香草，李佩甫兄的《羊的门》同样罗列家乡的数十种草，沈从文的《长河》罗列橘子吃法。而且，即便“西安火车站北站”式的“开中药铺”式的排列也不是没有。惠特曼《草叶集》里随处可见名词的排列，以至于把人的身体的骨骼从上到下罗列了一遍。在《我向世界致敬！》里，他说：“我听见工人在歌唱，/农民的妻子在歌唱，/我听见早晨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和牲畜的声音，/我听见澳大利亚人追猎野马时好胜的呼叫声，/我听见西班牙人敲着响板在栗树荫中跳舞,伴着雷贝克和吉他琴，/我听到来自泰晤士河的经久不息的回响，/我听到激昂的法兰西自由的歌唱，/我听到意大利的赛艇者抑扬顿挫地朗诵古代诗歌……”后面还有一大排。而郭沫若的《女神》，模仿惠特曼写了《晨安！》等诗作，也全是罗列：“晨安！华盛顿的墓呀！林肯的墓呀！惠特曼的墓呀！啊啊！惠特曼呀！惠特曼呀！太平洋一样的惠特曼呀！”然而，偏偏人家那是“诗”，因为有“诗心”与“诗魂”，因为罗列的同事有自己的描摹与感触。相形之下，贺厅官《平安经》的“心”与“魂”仅仅是回车键，正可谓生搬硬套而“失魂落魄”。

接过岛叔的评论，笔者也想说，我们社科基地打算明天出版《吉祥经》《问好经》《祈福经》《天佑经》……等“正能量系列”，不知道有没有出版社接受？

多“平安”即不平安。今后，还会有没有侮辱我们智商的“平安经”，还有没有擂鼓吹号抬轿子的“研讨”与“吟诵”？

不得而知。“我亦无诗送归棹，但从心底祝平安”——鲁迅先生发来贺电。

编辑： 田戈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