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票闹剧

某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到郊外散步。我漫步在田野，边走边思考问题，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突然，前面灯火辉煌，异常热闹，我走近了一看，哦！原来这里新开了一家茶馆，招牌上写着“朴醇寨”三个鎏金大字。茶香飘来，好像浓浓甘醇吸引着我走了进去------

大厅里几乎坐满了，看起来生意非常好。我在角落里找着一个空位坐下。这时大厅中央有个小伙子开始讲故事，他一张口，大厅里立马静了下来。

小伙子说，他叫夏湖州，他讲的故事绝对真实。下面就是他讲的故事：

离我们这里不知有多远，有一个地级市叫远东市。几年前，远东市土地管理局缺一位副局长，要在远东市土地系统内部产生。条件是：1、必须是远东市土地系统的正科级实职干部；2、三年内没有受过党政纪处分；3、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现象；4、年龄在五十周岁以下；5、作风正派。 符合以上条件的共十个人。

消息一传出去，远东市土地系统可就热闹起来了------

除远南区土地管理局局长孟中仁外，其他人都加紧了活动，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这九人采取的方式大致有三条：1、找上级权威部门权威人物给远东市土地管理局党组书记、局长图多金打招呼；2、给图局长送钱或值钱的东西；3、拉拢有推荐资格的人推荐时投自己的票。

那几天，可愁坏了图多金局长。给他打招呼的，有远冬市的主要领导，有省要害部门的领导，甚至中央要害部门的人也给他打电话，------，这些人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呀！那几天，有给他送百万存折的，有给他送数根金条的，有给他送名人字画的，有给他送古董的，------，谁送的他也不敢收呀!因为推荐谁，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一天下班后，图多金局长坐在自家的客厅里，一边抽烟一边苦苦的思索着------

这时他老婆下班回来，看到他这个样子，就问：“多金，你这几天怎么了？象丢了魂似的-------”

他唉了一声，就把这几天的苦恼，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的老婆。

老婆想了想说：“不是通知的下星期一下午市组织部来考核吗？等考核组来后，你和考核组组长进行沟通，就说：‘为公平公正，让人心服口服，这次推荐票公开，当场唱票，谁的票多就推荐谁。’这个办法，由考核组组长以市组织部的名义宣布，以你这么多年和他们处的关系准成。另外，凡是参与竞争者送的钱物一律收下，留个明细账。”

图多金听着不由自主地问：“然后呢？”

老婆扑哧笑了，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说：“你这个大傻屌！被推荐上的，很好解释，对打招呼的领导这样说：接到您的指示后，我如何如何费尽心机暗中运作，某某才被推荐上。这个被推荐上的人送的钱物，自然就是咱们的啦。”

图多金还是一脸愁云：“没有被推荐上的呢？打招呼的领导和没有被推荐上的人不就被我们得罪了吗？”

老婆瞪了他一眼，说：“亏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局长呢，脑子咋就那么笨？你对打招呼的领导这样解释：当场唱票是市组织部定的，我接到您的指示，就立即为某某运作，怎奈他（她）没有人家票高呀！以后机会多着呢，我记住了，下次提前操作，准成。对没有被推荐上的人这样说：我非常想推荐你，你非常优秀，怎奈市组织部规定当场唱票，以票取人，以后机会多着呢，继续努力，我会全力支持你的。然后，把他（她）的钱物退给他（她）------”

图多金局长激动得拍着老婆屁股，连声说：“高------高-----”

星期日夜里，图多金家里两口子拿着本子对账。

图多金邹邹眉头，说：“符合条件的只有远南区的孟中仁什么也没送------”

老婆撇了一下嘴道：“是那个头顶没毛的东西吗？长得跟武大郎似的，一看就没有什么出息！”

图多金怔了一下，说：“这个人是符合条件中年龄最大的，快五十了，而且工作成绩一般。就是参与竞争，一点希望都没有。”

老婆哼了一声，说:“还有自知之明，下次你们调整中层领导，让他退居二线算了-------”

星期一下午，远东市组织部考核组准时到达远东市土地管理局。图多金局长及时和考核组组长进行了沟通。考核组长组和图局长有多年的交情，他侄儿刚毕业就进远东市土地管理局，再加上他好标榜自己公正廉洁，这样能表现他公正廉洁的机会怎能错过呢?他当即同意。

远东市土地管理局的大会议室里，有投票资格的人都到齐了。大会先由图局长介绍考核组的领导，再由考核组副组长宣布被推荐人必须具备的条件和这次考核的有关规定，接着考核组组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同志们，我无论到哪里都是讲究公平公正------这次推荐副局长，充分发扬民主，公开唱票，谁的票高就推荐谁-----这是市组织部的规定，也我是一贯的主张------”

台下有人问：“得多少票，才算有效------”

考核组组长干脆地答道：“被推荐人的票必须达到到场人数的一半以上！”

紧接着清点到场人数。一会儿，报上来了：实到51人。

接着发推荐票，半小时后，推荐票收回，负责人喊道：“发出51张，收回51张-------”

图局长早已让人准备好了一块大黑板，架在主席台上明显的位置。不久，票被计算出来了。远东市土地系统符合条件的10人，除远南区土地管理局孟中仁外，其他人都有票，最多的是远东市土地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李显9票，最少的是远东市土地管理局监察室主任卢富有4票。

计票结果一出来，台下哗然了。众人议论纷纷：“这次推荐无效啊！”“唉，看起来这个副局长产生不了啦！”------

图局长看到这种情况，立即给考核组的成员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着麦克风喊道：“同志们，稍等一会，我和考核组的领导到后面开个会-------”

在后台，考核组组长发话了：“图局长，看起来这个副局长在你们土地系统产生不出来了，干脆给市委打个报告从外面调吧。”

图局长一想：不行啊，如果从外面调，自己什么好处也没有，还会被人耻笑，多无能啊！图多金想到这里，忙恳求道：“兄弟们，无论如何你们都得帮帮忙，如果从外面调我的脸往哪搁啊？”

这时考核组副组长发话了：“我有一个主意大家看看中不中？明天，从新推荐，每个推荐票必须写上两个符合条件的人，多一个是废票，少一个也是废票------”

众人一齐扭向他，问：“为什么？”

考核组副组长慢条斯理地说：“你们想啊！如果只推荐一人，每个参与竞争的人和他亲近的人必然会投这个参与竞争的人的票，这样票必然会分散。而每个人必须推荐两个人呢？其中一票，每个参与竞争的人及他们亲近的人必然会投这个参与竞争的人。那另一票呢？凭心而论，每个人都会投即符合条件又德才兼备的人，这样票就会集中，更能推荐出合适的人选------”

众人异口同声的说：“妙！”------

图局长和考核组的同志回到前台。由考核组组长宣布了刚才的研究决定-----

当天夜里，得9票的远东市土地管理局办公室主任李显，在一家酒店里召开了一个“诸葛”会议，也就是召集亲近的人商议对策，并且请来了他的一个表叔。他这个表叔可是不简单，当过《河东日报》的主编，当过远东市政协秘书长，当过远东市人大秘书长，可谓是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啊！

当李显把当天推荐的情况向参与“诸葛”会议的亲朋通报后，便是一片沉寂，各人都开动大脑这部机器------

过了片刻，那位老秘书长发话了：“符合条件的人中只有孟中仁一票没得，这说明他没有参与竞争。人贵有自知之明，这个人我了解，这个副局长怎么也轮不到他。我们只有这样做，除了那几个参与竞争的外，凡是有投票资格的每人送他（她）一个红包，根据关系好坏的不同我们分头行动，这样能争取时间。”

“表侄，”老秘书长脸扭向李显，“你关系特别好的，你亲自去，必须这样安排：一票投你，一票投孟中仁。孟中仁那里你也亲自去，一定一票投孟中仁自己，一票投你。”

老秘书长又环视了一下众亲朋，继续说：“对和我们关系一般的，要这样安排：一票先投他们亲近的人，另一票投李显------”

众亲朋不解的问：“这是为什么?”

老秘书长微微一笑道：“孟中仁一点希望都没有，投他的票不等于废票吗？这样就减少了对手的票，等于提高了自己的票。那些和我们关系一般的人，一票肯定投他们自己亲近的人，那另一票呢？我们送了钱，他们就会投李显。我们要求人家先投人家的人，更容易让人家接受我们的安排------”

众亲朋听了，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天夜里，其他八个参与竞争的人，或在酒店，或在宾馆，或在家中，召开着同样的会议------

那天夜里，孟中仁收到九个红包。每个送红包的人，都千叮咛万嘱咐：一票必须投他孟中仁自己，另一票投送红包的人。这使孟中仁发愁了，一票投自己好办，那另一票投给谁呢？

孟中仁望着桌子上的九个红包，一只手摸着仅有一圈毛的脑袋，苦苦地思考着------

忽然，他一拍光秃秃的脑门：有啦，拆开红包看看谁包的钱最多就投谁，反正他们也弄不准谁投他们的票，以后见谁了都发誓说自己投他的票啦。

注意一定，孟中仁便开始拆红包。有包三千的，有包肆仟的，市土地管理局监察室主任卢富有包的最多，五千块。孟中仁想：卢富有这小子，家里是个暴发户，一个初中生，一路花钱到了正科级实职，真不简单！而且非常大方，有几次和自己吃饭都是他付的钱，那一票就投他啦------

星期二上午，推荐工作准时进行------

一个小时后，大黑板上显示出来了：孟中仁51票，李显8票，卢富有5票------

其他人的票数不变。

图多金看到这个结果心里象针扎的一样难受，因为他将什么也不落。他急忙抓过麦克风，喊道：“同志们，稍等，我和考核组的领导到后面开个短会------”

在后台，图局长有些失态，他着急的说：“这------这个孟中仁，怎能当市局副局长呢？”

考核组组长问：“这个孟中仁有什么大的缺点没有？例如工作完不成，有明显的生活作风问题------”

这一下，真把图局长给问住了。图局长想来想去，这个孟中仁还真找不到可以拿到桌面上说的毛病，他的工作虽然不出色但都按时完成了，生活作风上也没有什么，竟是个完人。尽管图局长非常讨厌他，也无可奈何------

他们讨论来，商量去，也没有好的办法。

一个星期后，孟中仁当上远东市土地管理局副局长。

图多金有时在家里埋怨老婆：“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咱们提个副局长，没得一分钱，还得费尽心思给这个解释，给那个解释------”

那九个竞争者，没人的时候，就骂空：“奶奶的，白扔那么多拉票钱，落了一身臊------”

孟中仁有时也自鸣自得地说：“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捡了个副局长，白得了几万块------”

那天，我回到家已是深夜。第二天，我把这次奇遇讲给同事们听，他们都不相信。为了证实，我便领着同事们去找“朴醇寨”茶馆和那个小伙子“夏湖州”。我们找遍了我散步的那片郊区，也没有找到“朴醇寨”，更没有见到“夏湖州”的影子------

忽然，一个同事笑道：“邓芳修，你又瞎胡编啦！‘朴醇寨’就是‘不存在’，‘夏湖州’就是‘瞎胡诌’，不是吗？”

众人听后，都冲我哈哈大笑------

我也很纳闷：昨天，这里明明是茶馆，今天怎么是一片树林呢？再一看树林下面是一座座的荒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