刎颈之交和功成名就的后来（上）

大凡在没有利益之争前提下的刎颈之交是美好的，大凡创业艰难百战多后的功成名就也是美好的。然而，惺惺相惜、信誓旦旦的刎颈之交和拼搏奋斗、志得意满的功成名就，一旦遇到非此即彼的功名利益考验，没有无私的理想信念支撑，后来往往是悲惨的。续读史记，从《张耳陈余列传》《魏豹彭越列传》《黥布列传》中，这一结论的影子挥之不去。

张耳、陈余、魏豹、彭越、黥布，都是秦汉交替、天下大乱时势下造就的几位一度称王的英雄，善始难得善终，多亏司马迁先生给他们在历史的星空中昙花一现。

张耳陈余：从刎颈之交到相互残杀

先说张耳陈余这对忘年交冤家。

张耳是魏国大梁开封人，曾做过魏公子无忌的门客，因战乱跑到外黄县（今民权县）避难，却成就了一段好姻缘，娶了一个离了婚的富婆。在富婆家资助下，张耳广交人脉，成了魏国外黄县令，颇有名声。而陈余，也是大梁开封人，舞文弄墨有两下子，到赵国苦陉县避战乱游学，也娶了个富婆。也许是老乡加经历相似，年轻几岁的陈余与张耳惺惺相惜成为忘年交，并结为生死之交。

张耳、陈余这对搭档名士在当时当地小有名气，就连汉高祖刘邦想当年都曾跟着张耳混过几个月。秦始皇灭掉魏国后，悬赏千金捉拿这对忘年交名士，张耳、陈余改名换姓跑到陈国淮阳，在一个社区当起了保安躲过了缉拿。接着，陈胜起义大军攻占陈国，被解放了的陈国乡绅父老纷纷劝陈胜称王，张耳、陈余毕竟是有见识之人，良言相劝陈胜“愿将军毋王”，宜将剩勇追穷寇，“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然而急着过把称王瘾的陈胜，小胜则满，“遂立为王”。

生米做成熟饭了，张耳、陈余也认了这个陈胜大王，并出主意派小股奇兵北进攻取赵地。陈胜同意，派老朋友武臣为将军，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带领三千兵士收复赵地。也许是“天下苦秦久矣”，武臣小股部队一路北进，每到一地先召集当地豪杰乡绅声讨暴秦、鼓动大家学陈胜揭竿而起，结果不费一枪一弹，队伍从三千人扩大到数万人，一连拿下赵地十几座城池，武臣被立为武信君。尤其是攻打范阳城时，范阳谋士蒯（kuai）通见风使舵，给范阳令出“转祸为福”的投降主意，又给武信君谋划“传一檄而千里定”的计策，即利用范阳令投降不仅保住官位而且有赏赐的示范效应，影响正在观望的赵地其他城邑。结果，赵国各地应声披靡，三十多座城不战而归顺武臣义军。

武臣、张耳、陈余带领三千人马竟然连下赵国几十座城池，大军直逼首府邯郸。这时，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功名欲望出笼了！

张耳、陈余对当初陈胜不采纳他们“缓称王”的良言一直窝着气，出奇兵攻取赵地又是他俩的主意，但只给了个校尉的名头，自然不满足。于是，在二人鼓动劝告下，武信君武臣自立赵王，陈余成为大将军，张耳成为右丞相。

面对自立门户的武臣、张耳、陈余等，陈胜大王闻听大怒，一度要发兵讨伐，被手下相国“小不忍乱大谋”给劝住了，把武臣家人请到宫中，还封张耳的儿子张敖为成都君，并派使者前往祝贺，目的是哄着赵王武臣挥师西进联手攻秦。翅膀硬了的武臣，功利面前早已没了陈胜这个老朋友，他们要收复燕代之地扩大地盘，不再随陈胜大王起舞。赵王武臣听从张耳、陈余的策划，分别派将军韩广攻取燕地、将军李良攻取常山、将军张黶（yan）攻取上党。

上行下效。韩广攻取燕地后，也学会自立为王。赵王武臣与张耳、陈余忍无可忍，带兵讨伐韩广。一不小心，赵王竟然在燕地边境被韩广手下生擒。燕王韩广提出条件，割让赵国一半土地“乃归王”。张耳、陈余无计可施之际，赵国一名伙夫自告奋勇到燕国斡旋，一番“张耳陈余其实正想借刀杀人除掉赵王武臣、他们好联手称王，再以声讨燕国杀害赵王的名义出兵灭韩”的分析，让韩广心服口服，结果赵王毫发无损地返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说平定常山的李良，接指令攻取太原，回邯郸搬兵时碰见赵王姐姐的车队，误认为是赵王，伏地叩头相迎。赵王姐姐醉酒，不知跪地何人，让下人打发了李良。功臣被赵王怠慢的误会，直接导致李良追杀了晕晕乎乎的赵王姐姐，并一不做二不休挥师进攻邯郸。自家人攻进来，邯郸城里乱作一团，赵王武臣稀里糊涂地被杀了，张耳陈余侥幸逃脱。赵王被杀，张耳、陈余为收拢人心寻找到赵国皇室后裔赵歇撑门面，立其为新赵王，接着腾出手打败叛将李良，败将李良趁机叛变投靠秦将章邯。

城头变换大王旗。张耳辅佐的新赵王立足未稳，秦将章邯带兵打来，大军围困巨鹿城。此时陈余接受李良的常山部队数万人屯兵城外，考虑到不是章邯的对手不敢贸然驰援救赵。危在旦夕的张耳派人数落刎颈之交的陈余见死不救不人物，陈余抹不开面子派去五千人试探救援，弄了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多亏楚霸王项羽大军赶到打败章邯，张耳与赵王歇解困出城。面对张耳事后的责难误解，陈余百口难辩，气头上以归还相印撂挑子表心志。谁知张耳将错就错真收了陈余的相印，陈余索性带着几百名亲信归隐田园。张耳、陈余这对刎颈之交的兄弟也就走到头了。

刎颈之交反目成仇后的张耳、陈余接下来就是相互残杀了。感念项羽解围，张耳安顿好赵王歇后随项羽入关灭秦，楚霸王项羽封张耳为常山王，顺便封陈余南皮三县为侯。陈余嫉恨张耳，找到项羽叛将田荣借兵，然后带兵把常山王张耳打跑，收复赵地，在代地迎立赵王。赵王感念之际，封陈余为代王。

张耳无路可走，投奔汉王刘邦。楚汉之争掀高潮，刘邦向陈余求助一起攻打项羽。陈余提出一个条件：“汉杀张耳乃从”。狡猾的刘邦找个替死鬼成功忽悠了陈余出兵。陈余事后得知张耳还活着，果断背叛汉王刘邦。再后来，张耳配合大将韩信打败赵国，斩杀了陈余，追杀了赵王歇。在刎颈之交陈余的血泊中，张耳被刘邦封为赵王。两年后，张耳病死。

从刎颈之交到相互残杀，司马迁先生感叹：“何向者相慕用之诚，后向倍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