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桁

在南方老家，小时候有一项很重要的活计就是打桁。家中的衣被要在桁上翻晒，农田里收获的花生、玉米、赤豆、黄豆等也要在桁上晒干。打桁还要打得牢靠、平稳，不能侧翻，不能让桁上晒的衣被和粮食掉到地上，以免弄脏。

打桁的基本材料首先是“马马凳”，这是用树棍子拼起来的长条形凳子，下面有四只脚，上面横着一条棍。两只“马马凳”东一头、西一头架在场心里，上面再架两根长竹竿，架子就搭起来了。这时候再小心翼翼地从屋里搬出芦头卷帘，平铺在桁架子上，如果是晒粮食，还要铺上一层麻袢，防止粮食从芦头缝里漏下去。

早上起来，母亲会看看天气，如果是晴天，她就会说：“今天好日头，快点打桁晒被头！”于是，我们大家就忙碌起来，帮着搬“马马凳”，帮着扛竹竿，帮着铺卷帘。这时候，母亲就很开心，嘴里还会说“大字不识马马凳，小字不识鸡脚爪”。这是母亲唯一能教给我们认的两个字，非常形象生动。因为“马马凳”的两只脚是斜着朝外张开的，上面横着一根棍子，正好像一个“大”字，而小鸡的脚爪踩在地上，留下的脚印正好是一个“小”字。我认识的“大、小”两个字，就是我的不识字的母亲为我启蒙的。

冬天打桁，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把衣服在太阳底下晒暖。小的时候，冬天没有条件洗澡，但是内衣还是要换洗的。母亲会在桁上提前把内衣晒暖，然后趁中午日头最高的时候，把我叫到阳光底下换衬衣。我飞快地脱掉棉衣、毛衣、脏的衬衣，换上已经晒暖了的干净衬衣，浑身暖洋洋的，一点都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等穿好了外衣，高高兴兴地上学去的时候，母亲已经把换下的衣服拿去洗去了。

印象最深的是粮食紧张的那段岁月，口粮吃不饱，需要用各种副食品来充饥。母亲怕我们饿肚子，就在桁上晒了很多的胡萝卜干，一条一条的，甜甜的，黑红黑红的，装在衣服口袋里当零食吃。一开始晒的是生萝卜干，后来条件好一点了，先把胡萝卜煮熟，再切块晒干，味道像糖果一样，就更受我们的青睐了。那些日子，每次吃完饭，我们都要到桁上抓一把胡萝卜干，带到学校里，慢慢品尝——这是我们那段日子吃的最好吃的零食了。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是我们并没有感到饥寒，因为我们有母亲，母亲用她勤劳的双手，靠着一张桁，给我们创造了快乐和温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母亲催我们打桁的声音了，很想再帮母亲端一次“马马凳”、扛一回芦头帘子。

真的！很想、很想……

编辑： 杨宁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