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了郁达夫

明天是郁达夫先生的忌日，想说几句话。

76年前的1945年9月17日，日本投降已经半月，在印尼的苏门答腊岛，中国商人、“赵豫记酒厂”老板赵廉，被日本人活活掐死在荒郊丛林里。

老板本不姓赵，他就是在中国叱咤风云的作家郁达夫。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文学天才、中国卢梭、诗人气质、感伤颓废、婚恋风波……至今坊间还在议论郁达夫者，不外乎以上几个关键词。

然而，大家或许不知道，2014年9月，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民政部公布了第一批在抗日战争中顽强奋战、为国捐躯的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名录，郁达夫先生名列其中。

而且，遇害之前，他在印尼是著名的爱国商人，陈嘉庚等大人物都得到过他的保护。

“没有伟大的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这是郁达夫最经典的鲁迅论——脍炙人口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一联，是“达夫赏饭”之后的“打油”。世人皆知的“无情未必真豪杰”一首，同样是“达夫先生哂正”——鲁迅12岁时爷爷入狱，15岁时父亲病故，很快从“公子哥”变为“乞食者”。郁达夫出生在一个“不曾发迹过的破落乡绅”家庭，3岁丧父，“所经验到的最初的感觉，便是饥饿”。同病相怜，遂成为“铁磁”。

1914年到1922年，留日8年，郁达夫依旧是穷学生一个。“自叙传”小说《沉沦》，把游子的“性”与对于祖国的爱交织在一起，清晰地揭示了彼时“零余者”即正直、善良、清贫的知识分子共同的命运。而“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的带血的呐喊，显然同样昭示着作者本人经济的困窘。

回国后，这位全才小说家在安庆的专科教过英语，在北大讲过统计学，在武昌师大和中山大学教过文学，但是同样没有富裕过。但即便“袋中无钱，心头多恨”，大冬天还是一件“资深”旧棉袍，郁达夫仍然慈悲为怀。一段现代文学掌故至今尚为人传诵。

1924年11月13日，大雪纷飞。“北漂”青年沈从文正用棉被裹着双腿坐在桌前写作。日前，他写信给几位知名作家，倾诉衣食无着的窘境。随着门响，进来身材瘦削的郁达夫。郁达夫邀沈从文到附近一家餐馆吃了饭，5块钱付饭费，找回3块2毛多全给了沈从文，还将自己的围巾围在沈从文的肩上，告别时说“你会成为大作家的”。回到住处，沈从文禁不住失声痛哭。直到晚年，回忆起这段往事，沈从文的眼里还是充满了泪光。

抗战洪波涌起，郁达夫踊跃前驱。1937年8月，“福州文化界救亡协会”成立，郁达夫被公推为理事长。1938年，应《星洲日报》邀请，他前往新加坡从事抗日宣传。任《星洲日报》主笔期间，他发表了400多篇政论、杂文等，宣传抗日。新加坡沦陷后，他与28位文化界人士流亡到苏门答腊岛。

为了躲避日寇迫害，郁达夫隐藏身份，化名赵廉，担任酒厂老板，胡愈之当会计。与王映霞分手后，郁达夫娶了只会讲印尼语、年仅20岁的华侨女子何丽有为妻。俨然是一个“商业土著”。

郁达夫把白酒命名为“双清”和“初恋”两个品牌，卖相颇佳。

善交朋友而很有酒量的郁达夫，开酒厂之后却滴酒不沾，他担心酒后失言，暴露身份，掩护不了抗日同胞。

到他家饮酒者也有日本宪兵。郁达夫总是叫妻子拿出特制的烈酒，并一再劝酒，直至日本人大醉。他常常愤恨地说：“让这种高度酒慢慢毒死这些坏东西！”妻子也常为丈夫的血气而自豪。

遗憾而无奈的是，郁达夫的日语好得日本人都惊叹。于是，被迫做了日本宪兵队的翻译，为期半年多。尽管利用这一职位保护了陈嘉庚等进步侨领和地下党员，但是，作为日寇罪行的“知情者”，日本人绝不会放过他。果然，不久就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丈夫遇难后，妻子何丽有才知道，夫君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中国作家郁达夫。

1952年，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追认郁达夫为革命烈士。1983年，民政部授予郁达夫革命烈士证书。

“十年孤屿罗浮梦，每到春来辄忆家。难得张郎知我意，画眉还为画梅花。”这是郁达夫1945年的诗句，是他最后的诗作。据说起因是作者一位生前友人，于抗日战争胜利后寄给郭沫若一诗画的影印照片，画幅上是倒垂梅枝，时方著花，有一画眉栖息枝端——好可惜郁达夫没有看到明丽自由的中国。

编辑： 杨宁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