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吃与吃鲁迅

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

过年放假，笔者一直在读鲁迅。一是因为好书不厌百回读，读来总有心得；二是网上冒牌的“鲁迅先生说”太多，“骗流量”即骗钱的行径实在缺德。例如一篇题为《兵荒马乱的乱世，鲁迅吃些啥》的帖子（如今“该内容已被发布者删除”），说鲁迅1927年10月从广州到上海，好久住宾馆，不做饭，天天让“著名饭店”送大餐，并刊出许广平抄录的一个月的食谱，鸡鱼肉蛋俱全——言下之意鲁迅才是吃“特供”的“贵族”。

无奈遍翻鲁迅日记、年谱和比较权威的鲁迅传记，无一记载。鲁迅日记虽然简洁，但是何年何月何日与何人到何处吃饭都记得清清楚楚，1927年12月2日，连“午后有麟来，赠板鸭二只”都记得分明，累月让宾馆送餐居然只字不提？实际上，鲁迅1927年10月3日到上海，仅仅在共和旅馆住了四五天，10月8日就搬到了宝山路东横滨路景云里23号安居了。

陈明远先生详细统计过鲁迅的收入：鲁迅在京14年，收入银洋约41000圆，相当于2009年328万元——平均月收入近2万元人民币。在厦门、广州1年，年收入国币5000圆，相当于2009年35万元，平均月收入3万元。在上海9年，共收入国币（法币）75278圆4角1分，月平均697圆，相当于2009年4万元左右。换言曰，鲁迅先生在当时、在今天都算“收入不菲”的“中产”一族。然而，他在北京要买房子，要养活母亲、朱安并资助两个弟弟全家。当时管伙的是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所以鲁迅得了工资、稿费，常常一手就交给了弟媳。1927年到了上海，同样是有海婴的教育、自己的看病等各种开销。所以，计算数字、统计收入是一回事，实际生活又是一回事。

简言之，鲁迅消费是3个字：平民化。举个小例子：鲁迅与日本医生须藤先生关系很好，平时有病都是须藤诊治，直到去世亦然，两人也常常互赠点小礼品。但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讲钱”的鲁迅却是“斤斤计较”。1935年1月11日《鲁迅日记》白纸黑字：“上午同广平携海婴往须藤医院诊，并以《饮膳正要》卖与须藤先生，得泉一元，海婴得苹果十二枚，饼饵一盒。”旧书转手，老朋友的1元钱该收也要收。1935年前后上海的法币1圆约合2009年人民币60元，如今看来也不是“一文不值”。

“十年携手共艰危，以沫相濡亦可哀。”鲁迅在上海也没有多少“富贵相”。他通常是穿普通布衫、棉袍，外出坐公交或步行，不常叫车。他喜欢饮几杯酒，“老酒”或者花雕，下酒菜也就是菜蔬、腐干、煮蚕豆、花生，极少大鱼大肉。“囚首垢面而谈诗书”久而成习，以至于到华懋大厦去见美国女作家史沫特莱，门童打量一番后，粗鲁大吼曰：“走后门去！”大饭店的前门是西装革履者走的。许广平曾回忆：“初到上海的时候，穿久了的蓝布夹袄破了，我买到蓝色的毛葛换做一件。做好之后，他无论如何不肯穿上身，说是滑溜溜的不舒服的……他最后的一年，身体瘦弱得很，经不起重压，特做一件棉丝的棕色湖绉长袍，但是穿不到几天，就变成临终穿在身上的尸衣，这恐怕是成人以后最讲究的一件了。”“他更爱吸烟，每天总在50只左右……烟是廉价品，遇到朋友送些好的，他不肯独用，一定分赠些给别人，共同欣赏。黑猫牌的香烟他最爱好，可惜价钱贵，难得买来吸。”

鲁迅也曾对朋友说：“我岂但不穿棉裤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少年没有换的老棉花，我不愿意换。你再看我的铺板，我从来不愿意换藤绷或棕绷，我也从来不愿意换厚褥子。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被生活所累了。”

30年前，有一个著名相声，写公款吃喝的请示报告，开头是“冒号”，说中外名人已经吃遍了。如今，流量就是钱，捕风捉影地“吃名人”变本加厉，而鲁迅就是最容易下嘴的好菜。所以，奉劝大家转发之前问一句：“出处何在？”而写好“普及版”文字，恰恰是弘扬传统文化的一个重点。

编辑： 田戈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