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生商之谜

我国古代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有一首诗名曰《商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是《商颂》叙述商的起源的诗句。因为这句诗非常概括，没有说明玄鸟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明“玄鸟生商”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在后人心中都成了谜。于是，文人对此产生了兴趣，通过想象使其形象化，衍生出了神话故事，而且随着历史的演进，又衍生出一些不同的情节。

“玄鸟生商”神话

战国时，屈原的《离骚》和《天问》说：望着高耸的美玉砌成的楼台，看见了有娀氏的美女简狄（帝喾之妃，契的母亲）；凤凰既然送去了聘礼啊，又怕帝喾捷足先登把她娶了。简狄深居在九层高楼，帝喾怎能与她结鸾俦？玄鸟送给简狄一枚蛋，她怎么吞下就生了孩子？

到了秦时，吕不韦著《吕氏春秋》，在《音初》中叙述“有娀的美女”说：“有娀氏有两位美貌的女子，族人给她们建造起了九层的高台。她们饮食一定要有鼓乐相伴。天帝命令燕子去看看她们。燕子去了，发出‘谥谥’的声音。这两个美女都喜欢燕子，争着去抓，用玉筐罩住了它。过了一会儿，揭开玉筐一看，燕子留下了两个蛋就向北飞去了，再也不回来。这两位女子就创作了一首歌，歌中唱道：‘燕子燕子展翅飞。’这就是最早的北方音乐。”但没说两个美女的名字和简狄吞卵生契的内容。

西汉历史学家司马迁编写《史记》，在其中的《殷本纪》里说：“殷（商）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史记》中得玄鸟之卵者不是“两位美女”在“饮食”中，而是“三人行浴”时。

西汉淮南王刘安作《淮南子》，在其中的《地形训》里说：“有娀国在不周山的北面，国君的大女儿名叫简翟（狄），小女儿名叫建疵。”《淮南子》注：简翟与下文的“建疵”，同为帝喾之妃。简翟为殷契之母。两位女子都有了名字。

西汉经学家、文学家刘向的《列女传》说：“契的母亲简狄，是有娀氏的长女。当尧执政的时候，简狄同妹妹在玄丘洗澡。有一只神奇的玄鸟口中衔着一枚卵北飞，由此路过，不小心卵落了下来。卵的颜色很好看，简狄与妹妹一起去抢。简狄抢到了，不小心吞入口中，孕而生契。”在情节上又有了丰富。不过，这里说的是尧执政的时候，其实是帝喾之时。

“玄鸟生商”的神话由简单到复杂，充分显示了这一神话的流变情况。但人们心中的谜仍没有释解：女子吃了玄鸟蛋怎么能怀孕生孩子呢？

历代质疑

对于简狄吞下玄鸟蛋孕而生契一事，历史上不少学者提出质疑。

西汉商丘人戴德编著的《大戴礼·帝系》篇说，不是简狄吃了玄鸟蛋孕而生了商的始祖契，而是契为帝喾之子，简狄是帝喾之妃，在玄鸟来到的那一天祭祀称为高禖的婚姻、生育之神，祈祷后简狄怀孕，后来生了契。人们赞美其得天之命，所以说“天命玄鸟，使下生商也”。玄鸟之来，并非从天而至，而说成从天而降，是说得天命而已。将此说成吞玄鸟卵而生契的，不过是怪诞虚妄之说罢了。（见《毛诗正义》）

北宋时，苏洵的《喾妃论》针对《史记》中关于商、周始祖契与稷的出生记载进行辩驳，认为司马迁是“以不祥诬圣人”：“《史记》载帝喾元妃曰姜原，次妃曰简狄。简狄行浴，见燕堕其卵，取吞之，因生契，为商的始祖；姜原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为周的始祖。”契与稷是商、周的始

祖是可信的。但是，说契、稷是这样生的，未免“神奇妖滥”，编造得太虚妄过分了！于是辩驳说：商、周各有七八百年的历史，这是享天之禄，所以能久有社稷；其祖宗的出生怎么会如此不详呢？圣人契、稷等与一般百姓不同，那是天地使阴阳和融、积天地“元气”的精华，从而圣人才出生的。如，《诗经》说稷、契之生，皆因帝喾春分郊祭高禖之神而来，当时正好燕子以春分而至，于是认为是吉祥的预兆。既然如此，又何必借助燕卵、足迹这种不祥的东西呢？司马迁是据神话传说来说《诗经》，至于简狄吞燕蛋孕而生契、姜原踏巨人足迹孕而生稷，非实际发生的事。

南宋史学家辅广说：《商颂》和《周雅》皆言契是母亲吞玄鸟蛋怀孕而生、后稷是母亲踩踏巨人大足怀孕而生。这不过都是说始祖之生有天命而已，并非真事。

《四库全书·商颂》说：天无命鸟生人之理。《月令·仲春》说：“仲春二月，燕子来到的那天，用牛、羊、豕三牲祭祀高禖（‘禖’同‘媒’）。天子亲自前往，后妃率领宫中所有女眷陪从，在高禖神前为天子所御幸而有孕的女眷举行礼仪，给她带上弓套，并授给她弓和箭。”

《毛传》云：春分，玄鸟降，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禖而生契。

“玄鸟生商”的真谛

查《左传》等史籍记载，《诗经·商颂》“玄鸟生商”中的“玄鸟”，本意应为玄鸟氏族，而不是鸟类中的玄鸟：“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凤鸟氏，历正也；玄鸟氏，司分者也……”

后来玄鸟氏西迁到商地定居，以地名为族名，玄鸟族改成了商族。“玄鸟生商”的真意是由玄鸟氏产生了商族。由于时间的推移，这段历史逐渐被人们遗忘。于是，人们把这一借鸟名而命名的氏族名的“玄鸟”，理解成了鸟类的玄鸟。上古时有一种时尚，氏族成员喜欢声称他们就是本氏族命名的那种动物的子孙，大神把他们的老祖宗由动物变成了人形。于是有人通过想象，把“玄鸟生商”与人的生育联系起来。因契是帝喾的儿子，便创作出了帝喾次妃吞玄鸟卵孕而生了商的始祖契的神话。因为远古时期太古远，当时没有文字，后来的史书记载都是从传说中来的，所以这一神话被记入了史册。先秦和后来的文献中多以《诗经·商颂》中的“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演绎出帝喾次妃简狄吞玄鸟蛋生的“商”是契。如此演绎显得生硬，与《诗经》中的原意不相符。

《诗经·商颂》产生于商朝（有人说产生于春秋，误），商汤已为契后十四代，之后距玄鸟族以地名为族名改为商族的时代更远，商族的真实来历被人遗忘。因此，先秦与其之后有人便以远古时出现的神话为真。但鸟卵只会孵化出鸟，不会生出人，于是有人才把玄鸟卵与人的生育联系起来，有了简狄吞玄鸟蛋孕而生契等神话。其原因是远古部落的人们在追述自己部落起源时，把自己祖先的降生和一些动物、植物或自然现象联系在一起，以此证明自己祖先的伟大与不凡。由于商族是由玄鸟族而来，所以商族的后代就说是“玄鸟生商”，其妙处就在于增强商始祖降生的神秘感。

编辑： 姬艳峰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