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麦收

以前的麦收才是真正的麦收。时节一到，麦子变得金黄，熟透的麦子在干燥的夏风吹拂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于是一场麦收保卫战就开始了。“一头沉”的职工优先放假，学生放麦假拾麦穗。就连商铺也纷纷贴上“停业收麦”的字条。墙上落满了灰尘的草帽被摘下来，颜色有些黯淡，但依稀能看到上面的字迹。铁匠铺子早已把炉火烧得通红，打铁声彻夜不停。锈迹斑驳的镰刀，经过了铁锤的锻打，闪闪发光。

晨曦初露，人们就在麦田里挥舞着镰刀，一垄一垄的麦子被割下来，用结实麦杆捆成小捆，竖在地里。然后再用人力车拉到麦场里碾轧。碾轧后，再用桑杈挑起翻腾，如是几次，直到麦粒与麦秸秆完全分离。再把麦秸用桑杈挑去，用方形大木掀扬去麦糠，一切都要在太阳下进行。新鲜的麦粒被扬净后，再装入麻袋、布袋之中。

孩子们在新堆成的麦秸垛顶上蹦极、捉迷藏，也许他们受大人们心情的熏染，把笑声传得很远。一场麦收下来，姑娘脸色晒得不再洁白，但收麦子的喜悦还是持续很久很久。

地里整齐的麦茬上往往有大大的麦穗。天色未明，麦茬挂着露水，小孩子们就在大人的督促下，揉着惺忪的眼睛，睡意朦胧地挎上竹篮下地拾麦穗。那时候，我总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母亲说，你听听小鸟儿都在叫你起床，嗓子都叫哑了，你也不心疼它们。我这才注意到那些在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布谷鸟在一片绿树红花中叫个不停。于是，我急忙翻身起床，挎着竹篮走进地里，捡起一支支麦穗。

拾麦穗的喜悦常常让人忘记一切。即使有蜻蜓在前面飞飞停停，也难以诱惑我们。想着有拾麦子的任务，还担心别人比自己拾得多，也就不去关心那蜻蜓了。麻雀在地上慢慢地走着，见了人也不飞走，可伸手捉它时，却扑扑棱棱飞到另一块地里了，这才知道它是和我们争抢麦粒。还有癞蛤蟆藏在麦茬下面，只有在将要踩住它们的时候，它们才动一动。我们每捡起一支麦穗，都要弯一次腰，太阳出来照在身上，汗水顺着发梢淌在脸上，流在地上。有时候会不小心被麦茬扎了手，流出来的血把麦茬染红。忽然想起书本上学过的诗，后来我把它改编为“拾麦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两首诗凑在一起很可笑，但老师在后面的批语是“富有创意”。我想那个老师也一定拾过麦子。太阳慢慢地露出笑脸，很快就跃出地平线，地面洒上一层阳光，也照着地埂草尖上的露珠，熠熠生辉。抬头看，有人正朝自己摆手回家。于是几个小伙伴一起顺着哗哗流水的小路，挎着沉甸甸的竹篮，说着笑着回家。母亲已经把饭盛好，放在桌子上，吃着饭体会着拾麦子的奖励，心情愉悦又惬意。

如今，在地里奔跑着的收割机，半天时间就完成了几十亩的收麦任务，并装袋入仓。一切都是从容不迫，再也看不到农民在打麦场里忙碌的场景，更看不见小孩子们拾麦穗的身姿和收获麦子时的笑容，禁不住让人怀念那种劳动的艰辛和收获后的喜悦，就像怀念逝去的青春岁月一样。

编辑： 杨宁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