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在凌解放 大地永流二月河

二月河这个享誉海内外名字被读者广为人知，是与他创作的誉为落霞三部的长篇历史小说《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及根据同名小说改编拍摄制作并且反复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相联系的。值得庆幸的是，他生前曾在2006年4月27日至28日，二月河在时任市委书记刘满仓的邀请下来到商丘，为商丘的发展进行文化之旅。先后参观了商丘古城、永城芒砀山汉墓群、陈胜墓、刘邦斩蛇碑、民权庄周陵园、王公庄农民画虎村和白云寺。令人高兴的是，在2007年6月22日他再次来到商丘，对商丘的历史文化作更深一步的考察，并对媒体讲述他的人生经历，他对历史和文学的思考，以及对商丘历史文化的看法。

在民权白云寺考察后，二月河专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顺治逝在商丘？”（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我今年到商丘，民权县是最后一站。这个县是出葡萄的地方，民权酒业主要造的就是“民权葡萄酒”，一是县名儿新，二是出葡萄酒。我过去对它的了解不过如此。这次去一看，庄子的墓也在那里，还有白云寺，唐贞观元年所建，它们显示的是民权的“文凭”，冯玉祥起的这个县名虽新，其实是个陈年老酒店。看了庄子墓，看了民权的农民画，商丘的书记刘满仓兴致勃勃又带我去看在黄河故道上正修的一座大电站工地。整整用了4个钟头，待吃过午饭，我总算赶到了白云寺。

我们中国的文物特点是“时代特点”强，和美女特色一样“环肥燕瘦”特讲究情调。这和西方不一样。西方的东西除了文艺复兴时的东西之外，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像意大利的金币，也很灿烂，但干瘪，硬邦邦的，很管用，品不出味道来。中国的文物专家，一件文物到手，他不用看，能“闭目断代”。拿一块大理石羊头给欧洲专家，他蒙上眼，敢情怕是摸烂石头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凡唐代留下的东西，随便找出一件，你去看，或精或粗，或大或小，形貌各异，但共同的特点，有大气，豪迈，富丽雍容。

白云寺一进山门我就有了这个印象：气势雍容。它自然是遭过兵燹的，又经历了“文革”岁月。一代又一代地“克隆”下来，行貌自然离原始愈来愈远，但它的结构整体布局毫无寒薄之相。就大雄宝殿而言，观音佛殿的式样仍是唐风格调，其他小殿我看是明清风韵。走到一柱石经幢边，导游说：“这经幢里是顺治皇帝的舍利。”

我吃了一惊：还有这一说？一到商丘，刘满仓就告诉我，顺治在白云寺出家，也死在白云寺。那不过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也就是了。这里指定了“这石经幢”就是这回事，动人心魄了。我在幢前看了良久，但我不是文物专家，也不是考据学家，“良久”当饭吃，还是不知所以然。不远的石碑上刻着“爱新觉罗·福临”——顺治的名字，他写的石叫“出家偈”：

天下丛林饭似山，到处钵盂任君壑。

金银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最难。

朕为山河大地主，忧国忧民事特烦。

百年三万六千天，不及僧家半日闲……

这个诗，凭我的经验不会是“真的”。

一个事实是，康熙是来过白云寺的。寺里和尚说康熙3次来寺里，有两次是“微服私访”。我对这两次存疑。康熙四上五台山，即使目的是谒父，他也是车如龙，护从如云公开去的。现在电视剧把“微服”舆论引导得比吃黄瓜还干脆容易，我听见“微服”二字就头疼。但有正统的记载。康熙四十六年春天，康熙是公开地来了白云寺，赏有8柜藏经、如意、扇子。他的大学士马齐写了“庄严清静”4字。他自己留下的墨宝则是“当堂，常赏”4个字。

这4个字，明显的是字谜，我看了那石刻，不是假的，也不可能是假的——在清代造这样的假，是要祸灭九族的。他为什么要造这个谜给后人看呢？我搜寻自己的记忆，康熙与不熟悉的臣工，从不开玩笑，更遑州府里一座兰若丛林，这什么意思嘛？4个字上头都有个和尚的“尚”，下半部分分别是“田、土、巾、贝”——这是赏赐的物件了。然而我认为不是，康熙这人没那么小器，赏你什么就说赏什么，不会造个谜故作张扬让人去猜。若说“当堂”是尊父的意思，那就不能用“赏”字——这谜猜不清。他不仅要赏，而且还要“常赏”，莫非是请和尚们“当堂”，自己要“常赏”。然据传闻，此时的顺治已圆寂了，“当堂”二字，或许是守灵的意思？猜谜有时会俗得令人发指，糊涂人猜得聪明了，聪明人会猜得成了糊涂人，这就是谜。康熙没有再来白云寺，也没有“常赏”这事。原因是他的紫禁城里萧墙祸起。他的24个儿子窝里炮，政治仗打得一团黑烟，康熙四十六年之后的15年，他没再过一天清静日子。顺治假使地下有知，肯定感慨万端。

白云寺的老方丈印法接见了我。九十多岁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的，不但步履稳健，且是思维敏捷言语无滞。他命徒弟们给我们一行表演了一套法器释乐，虽无天魔之姿，声则有裂石之音，身心一下子明静起来。我留八字相谢：“菩提心境，清凉世界。”是的吧，五台山清凉，白云寺也清凉。

二月河是凌解放的笔名，是他年满40岁、正式出版《康熙大帝》第一卷时，才首次使用的。他当时的考虑是：自己创作的是长篇历史小说，而自己的名字叫凌解放，一个历史，一个现代，二者有点不协调，于是想改用一个笔名。究竟用什么笔名呢？还得顺着“凌解放”找思路。凌者，冰凌也；解放者，开春解冻也。冰凌融解，不正是人们看到的二月河的景象吗？其次，他还着重说明，二月河特指黄河，即我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是提醒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数典忘祖。还有一层意思是说在改革开放之后，迎来了文学艺术的春天。他自己的文学创作之路，正是沐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化雨而起步腾飞的。他解释说，自己的原名和笔名本身就是一个谜语，二月河是谜面，凌解放是谜底。有一位写对联的高手，还据此出了这样一个上联：“二月河开凌解放”，至今还没人对出令人满意的下联。

“落霞三部曲”影响万千读者。

二月河不但写了康熙皇帝，还写了康熙的儿子雍正皇帝，写了康熙的孙子乾隆皇帝。正因为如此，人们习惯上把他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这三部书称为“帝王系列”，把他称作“帝王作家”。对此二月河却不大同意，他认为称作“落霞三部曲”更为恰当。他解释说，康熙、雍正、乾隆处于中国整个封建系列王朝的垂死挣扎、回光返照时期，属于最后一次辉煌。落霞系列就是取自回光返照这个思想，落霞看上去非常绚丽、迷人、多彩，但毕竟是日落前，黑暗马上就要来临。道光以后的中国发生了鸦片战争，我们东方的文明和西方的文明在天空中碰撞，把东方文明碰得粉碎，文化到了堕落的位置。应该说我们文化内涵里含有一些很致命、很落后、很腐朽的东西，影响了我们的历史进程。书中一方面固然展示了封建社会最后这个盛世很绚丽、很灿烂的一面；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太阳快要落山了，黑暗就要到来了。

谈到最喜欢哪部作品时，二月河把《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这三部书比作是自己的三个女儿，都付出了巨大的劳动和很多的心血，这三部作品他都爱。他又说，自己创作《雍正皇帝》时年富力强，创作欲望很高，再加上当时没有很高的知名度，社会活动少，情节故事写的可能更妥当一些。

现在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把二月河的小说当成历史的普及读本来看，二月河说，我写的历史小说是涵盖历史人文的小说，其中既有历史的真实性，也有艺术的真实性。重大的历史事件，重要的历史人物，或者是人物在事件中的表现，这个不能有假，但是细节、场景、人物的一颦一笑可以虚构。年轻人把我的小说当历史来读，从中感受到历史氛围，我觉得也不错，自己也没有欺骗他们。但是一旦要把历史当做学问深入研究，就不能仅凭这些了，要读一些史书。

历史上的康熙皇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二月河说，康熙应当是当时中国第一学者，他懂七门外语，数学很好，精通地理学，还培育出了双季稻，擅长诗词书法，可以说是全才。当时他把书名定为《康熙大帝》时还有人说不应该称为“大帝”，他说俄国人能称彼得大帝，我们为什么不能称康熙大帝。他认为，只要对中国历史文化作出过贡献的人物我们都应该赞美，不能因为他是封建帝王就贬低或者不提。

凭借着“落霞三部曲”，二月河曾获得“海外最受欢迎的中国作家奖”，二月河说，中国作家强手如林，他们为什么就评了我呢？就是因为我的书里边注入的中国文化理念比较多，那些老华侨或者是移民到了美国去了以后，长期喝洋酒、吃洋饭、说洋话、做洋事，形成一种无限思念故乡的需求。看了我的书以后，可能勾起了回忆，他们就把票投给了我。所以，我也不能贪天之功，这是文化心理在里边起作用。对于成功的秘诀，二月河这样回答：名气＝力气＋才气＋运气。我有一些才气，但才气不大，酷爱文学和历史，但在这方面的智力最多也就是中上等水平；我碰上了好运气，在我人生的关键时刻，总有人出来帮助我，改革开放又为我提供了比较宽松的创作环境；最主要的，我是靠力气。我想一个人只要认准一件事，每天干它十几个小时，这样坚持一二十年，总会弄出点东西来。

二月河是个大俗大雅之人，他不像某些名人那样“人一阔脸就变”。有人称他为“大作家，土老帽”，他看上去不像风度翩翩的大作家，倒像风尘仆仆的老农民。二月河还有一个座右铭，叫作“拿起笔来老子天下第一，放下笔来夹着尾巴做人”。这是他在长期写作实践中总结出来的深刻体会。在他身上，既有粗犷豪放的一面，也有严谨细致的一面，他把自信和谦虚很自然很巧妙地结合在一起。

第一次来商丘，二月河用“大饱眼福、大开眼界、出乎意料”来形容他对商丘历史遗迹和人文景观的感叹。 在芒砀山汉墓群，他写下“真奇观”，在庄周陵他写下“无碍潇洒、寰宇无双”；在王公庄他写下“神韵情怡”。在商丘古城，二月河先生说，我看过这些地方，有一种满足感和兴奋感。我到过山西平遥古城，觉得它是天下无双的，然而看过商丘古城才发现，天下古城还是 “有双”的。还有芒砀山，这种优越自然环境、人文景观和历史文化的巧妙有机结合在全国也是罕见的。 二次调研芒砀山，先生在撰写的《汉风浩兮芒砀山》中指出“芒砀山是不能小觑的地方，开发的、未开发的20余座汉墓，都聚集在小范围中，品相如此优良，知名度如此之高。还有刘邦兴汉的发祥地和陈胜墓等诸多胜迹，汉代的人文典型密集到如此地步，是我见到空前的一处。世人了解汉民族，来中国而不至商丘，至商丘而不往芒砀山，对他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先生曾说：商丘历史文化厚重，保护文物的意识很强，景点星罗棋布， 整体的构建和布局很到位，就像一盘珍珠撒在商丘大地上，随处都能感受到美学的点缀。商丘是中国商业的发源地，又是燧人氏发明人工取火的地方，希望商丘今后进一步发挥商文化和火文化的优势，商业发展得兴兴旺旺，人民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第二次他说，商丘是一座充满活力和激情、古老而现代的城市。商丘吸引我的地方很多，去年我看了庄周陵，这次我还要到孔子还乡祠看看，因为庄子、孔子和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整体结构密切相关。商丘文化积淀出乎意料的让人感觉好，特别是芒砀山汉墓群和商丘古城。芒砀山有20多座汉墓，已开发出的汉墓品相之好、规模之大、质量之高，全国罕见，真是一块宝地。商丘古城是一个很好的包子，皮很好，要想办法把馅做香点儿。我们的古城不次于山西平遥，到平遥可以找到票号、府衙等，但商丘古城里除壮悔堂外，似乎没什么可看的，缺少主题。应该请文物专家对古城过去遗存的文物进行大规模寻找，论证古城还有哪些东西恢复。

二月河表示，商丘文化资源大有可为，他会一直关注商丘丰富、丰厚、诱人、集中、灿烂的文化，寻找商丘文化要点，找出更为精炼的语言概括商邱。正如先生斯言、先生生前不遗余力地向海内外推介商丘，特别是二会期间，在全国人大代会河南团联组会议上，二月河先生说：河南文化构成了华夏文化的主体，我不说是“之一”。从函谷关向东看，陕县、三门峡、洛阳、郑州、开封，一直看到永城，永城是刘邦“斩蛇起义”的地方。我们现在说汉民族，就是由刘邦建立的国号而来的。所以我曾经说，到中国不来河南，等于没有来中国，到河南而不到商丘（芒砀山），你不算是汉族人。

斯人已去、归来去兮！世间不在凌解放，天地长流二月河。（谢慎之）

编辑： 杨宁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