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薄“洋节”爱“土节”

不薄“洋节”爱“土节”，最怕都成“购物节”。

元宵节已经过去，“年”在汤圆的沸腾声中悄然离开。

“老屋中的豆油灯的微光下，是老鼠跳梁的世界，飘忽地走着，吱吱地叫着，那态度往往比‘名人名教授’还轩昂。……我的床前就帖着两张花纸，一是‘八戒招赘’，满纸长嘴大耳，我以为不甚雅观；别的一张‘老鼠成亲’却可爱，自新郎新妇以至傧相、宾客、执事，没有一个不是尖腮细腿，像煞读书人的，但穿的都是红衫绿裤。……正月十四的夜，是我不肯轻易便睡，等候它们的仪仗从床下出来的夜。然而仍然只看见几个光着身子的隐鼠在地面游行，不像正在办着喜事。直到我熬不住了，怏怏睡去，一睁眼却已经天明，到了灯节了。也许鼠族的婚仪，不但不分请帖，来收罗贺礼，虽是真的‘观礼’，也绝对不欢迎的罢，我想，这是它们向来的习惯，无法抗议的。”

——这是鲁迅《朝花夕拾》里有关元宵夜的描写，虽则仅仅是“老鼠成亲”的片羽，却栩栩如生，大可回味，我们也借此知道了杭州湾南岸的古城绍兴有此一段元宵节的传说。

3月2日，全国人大代表、华中师大教授周洪宇提出：将元宵节纳入国家法定节假日。这是元宵节身列“非遗”10年后的再次被“倚重”。周先生2006年3月已经在人大四次会议上提出：将元宵、清明、端午、中秋、重阳诸节纳入国家法定节假日，现在大部分已成现实。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这不是多一天两天假期的问题，而是“过完元宵才算过完年”早已是中华民族的民俗观念。更何况元宵节承载的文化意义尚未完全被发掘。别的不说，各地的元宵民俗，有像鲁迅一样深情款款地记载吗？如果有记载，是否有前辈的前辈“口述历史”？是否有民俗学者搜集、甄别、整理、记录在案？

日前与在京的永城籍弟子通话，说粤西是冬至吃元宵，她大为惊奇，以为我说错了，其实是各地民俗皆有衍变。笔者的十五在客都梅州度过，目睹庆贺的种种习俗，仅仅名目繁多的“放炮”一项，就让笔者活活回到了儿时的商丘——赴宴的亲戚送红包的不多，多半是扛着大盘的爆竹，燃放起来一个村庄硝烟弥漫，大白天蝙蝠、麻雀乱飞，纸屑如七彩雪片从天落——“失礼求诸野”，中原文化的习俗不少，需要到南国“寻根”，此之谓也。

前几年，颇听到一些“抵制洋节”的呐喊，窃以为置身“地球村”的“微时代”，我们完全有必要尊重世界各地的民俗，别人的节日如情人节也有自己美好的故事。但是不薄“洋节”爱“土节”，咱得首先弄懂、讲好、镀亮与延续自己的故事，这是重要的前提。

遗憾的是，随着“双十一”之类的“不土不洋节”大行其道，“土节”“洋节”统统成了“购物节”与“购物街”，文化被简化、物化、平面化乃至扔在一边。延续数千年的风俗习惯，连结全球炎黄子孙的情感纽带，渐渐变成了“民俗学教授”的专著里的事情。年年春节，我们的主流媒体都呼吁“过出文化味”。无奈大家的所有年节都趋向于“同质化”。

早在90年前的1928年，国立中山大学民俗学会就出版了从其民俗刊物《民俗》，创刊号是钟敬文先生编辑，其《民俗文化研究》《神鬼信仰调查》《民风民俗采录》《传说故事赏析》四大栏目眼光卓具，顾颉刚、容肇祖、商承祚等大名不时出现，至今我们还在引用。20年前，与戴鑫先生一起撰写《中华别称类编》，至“日称·元宵”部分，才知道并不是因为吃元宵而叫作“元宵节”，而是因为那是一年当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宵，不是汤圆，而是“夜”。

所以，看到周教授的建议，愈发感到在当今世界多元文化并存、东西方文化融合的形势下，元宵节的“法定假日化”“文化彰显化”实在是增强自信的大好事，值得点赞。

编辑： 姬艳峰   责任编辑：李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