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繁星”系列之八十五 诗词中的商丘（二十七）

这一次是商丘人的“地域文学”专版。宋权、侯方岳、徐作肃，他们眼见明王朝的腐朽、败亡，清王朝的建立、壮大，感触深切。深处朝代更替的历史漩涡，他们渺小却又伟大。他们把思想化为笔墨，为后世留下了千钧文字。本期，刘万华副教授将为我们分析这些文字的个中滋味。

■主讲人：刘万华，河南商城人，商丘师范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晚报首席记者 贾若晨

《登古白云阁》

危楼直上倚天风，野老登临兴未穷。

遂有晴云来远近，曾无春树不菁葱。

十年趋走干戈际，此日浮沉里闬中。

凭吊孤城伤往事，石门深锁孝王宫。

解析：此诗选自《商丘县志》卷19。作者侯方岳（1613年—1669年），字仲衡，河南商丘人，侯恪次子，侯方域从兄弟。明末，侯方岳曾以明经除桃源令，遇乱弃官，后入清不仕。侯方岳生平任侠尚义，好吟咏，与兄方镇、弟方岩、方闻，皆能继父诗学，各有诗文传世。时人将此兄弟四人与侯方域并称为“平台五凤”。侯方岳著有《食余斋草》《存雅堂草》《片石轩草》等，可惜今已不传。今见田兰芳《逸德轩文稿》卷1有《侯仲衡诗序》。其生平事迹详见徐作肃《偶更堂文集》卷下《侯仲衡行状》。

这是一首登临怀古诗，前四句写眼前之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晴天，诗人登上了雄伟的白云阁，一望无际中遥想自己身历明末动乱，身世之感，兵戈之乱，家国之痛，使诗人充满了悲伤之情，情景相对而又情景相生，愈显悲痛之深。

《九日登阏伯台》这也是一首登临怀古诗。“黄花开处九秋归，故里萧条旧事非。那更山风吹落帽，好将樽酒送斜晖。天边老树连云断，眼底流霞逐雁飞。醉去登高重回首，荒城返照下渔矶。”作者在萧瑟的秋景这一大背景之下，熔古烁今，展现了当时归德城的萧条，慨想古之繁华，令诗人不胜今夕之感，唯有登高畅饮、一醉方休才能释怀，殊不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借景抒情，诗人的郁闷心情在萧条秋景中表达的更加充分。诗作融情于景，情景交融。

《商丘寺记》

解析：文章选自《偶更堂文集》卷下。作者徐作肃（1616年—1684年），字恭士，商丘人。其为人不慕名利，富有文学才华，与侯方域等发起雪苑社，诗文酬唱，彬彬盛焉。徐作肃“性疏放，峻风采，精悍之色，奕奕流眉宇间。狷洁自命，非一二爱悦者，扫迹不与通”（刘榛《徐恭士先生传》）。散文学王安石，峭拔脱俗，善发议论；诗以五言古体见长。著有《偶更堂集》传世，今存清康熙传盛社刻本。

商丘寺，又名草寺，创自元代大德年间，明正德间重建，清代修纂的《商邱县志》并未著录，今亦堙没无存。商丘寺位于归德府城南四五里，阏伯台之侧，明末毁于李自成之乱，清康熙初再次重建。清初贾开宗等人多有诗作歌咏之，此文是今见唯一一篇关于商丘寺的文章，对研究商丘地区寺庙祭祀文化意义非凡。

作者的另一诗《人日同友人游阏伯台因过草寺归留小饮》生动地再现了阏伯台庙会的盛况。“今岁今时春早回，绝怜晴日净纤埃。遥青欲起梁王苑，古寺争驰阏伯台。茗碗空郊开土灶，梅花小榻故人杯。还看淑气深相引，次第群芳杖底催。”初春时节，有令人“绝怜”的美景和友人对饮的乐趣。正值正月初七日火神阏伯的生辰，男女群集祠庙进香，热闹非常。

《梁园》一诗中，作者则以大手笔抒写了梁园的深邃的历史、厚重的文化与璀璨的文人群体。作者把梁园昔日的盛况和当今的零落遗迹交织在一起，不禁让人感叹时间的无情。

《买铅行》

农夫夜从城中归，入门无言泪如雨。

妻子惊疑魂欲散，急爇炉煤照蓝缕。

呜呼连岁不逢年，天泽人功废石田。

无奈官帖纷且急，买草未完又买铅。

名列大户有清册，持钱索铅何处索？

皂隶踵门声似狼，幼儿幼女覆以裳。

殷勤为沽一壶酒，废却家中十日粮。

相看无计咽欲绝，顾儿欲卖痛难说。

卖儿能值几文钱，儿身不能化为铁。

呜呼！公家岂不惜黔首，只为跳梁有小丑。

无烦恳恳诉艰难，共向公堂叫父母。

解析：本诗选自《文康公遗集》卷上。作者宋权（1598年—1652年），字元平，号雨恭，又号梁园，商丘人。明天启五年进士，由阳曲县知县，官至遵化巡抚，迎降清军，仍原官。宋权好与文士游，乡里能文者，贾开宗为故人，侯方域为门人。宋权诗文皆不经意为之，盖非工于此事者。其文多奏议，合新旧两朝而载于一帙，尚为仅见。为巡抚时，建白颇多，请停圈地及停祖军民壮疏，皆切民生。宋权有《文康公遗集》二卷，收入《商丘宋氏三世遗集》。宋权初尝自刻《白华堂诗集》一卷，其子宋荦合为此集，诗文各一卷，今存康熙刻本。

宋权生当明末动乱之世，内忧外患导致各种社会矛盾日益突出，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到了明天启末年，官府巧立名目，“时有买铅之令”（宋权《丁太夫人行实》），百姓难以为堪。《买铅行》就反映了这一社会问题。诗作从农夫夜归着笔，妻子惊恐中等来的不是团聚的喜悦，而是无语泪千行的丈夫，等来的是“买草未完又买铅”的官帖，等来的是如饿狼般催课的皂隶，两相对比之中，真切地反映了明末大厦将倾之际，百姓所受到的深重苦难，同时，也谴责了跳梁小丑们——阉党势力祸国殃民的政治现实。

《买铅行》具有诗史性质，无怪乎张仁熙评宋权诗作“气骨森老，古调苍凉”，“沉郁顿挫，有少陵之风”（《白华堂诗序》）。

《文康公遗集》卷上中收录的《观兵行》一诗为同类作品。诗中首句“秋风萧瑟草木枯”，以萧瑟之秋景奠定了全诗悲凉的情感色彩。诗人比拟士兵的身份，控诉战事的频仍——“年年岁岁事征战”。同时，也表达了过上太平时日的渴望。诗作通过塑造独守空房的忧愁少妇形象和对月思乡的孤寂征夫形象，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对战争的控诉和对于和平的向往，是明末乱离社会现实的真实反映。

《伤宋中诸子》一诗同样悲情。“窃袭曹瞒丑，（贼有名曹操者）祢衡杀最多。梁园诸故旧，一日委干戈。枯骨迷荒草，生魂叫大河。邹枚空姓氏，遗稿亦销磨。”诗中描述的即是明崇祯十五年（壬午，1642年）三月，李自成农民军攻破归德城。一时间雪苑名士如吴伯裔、伯胤、刘伯愚、徐作霖等皆死于难，正所谓“梁园诸故旧，一日委干戈”。虽然宋权携家人幸免于难，但在逃难过程中，备尝艰辛，怀想故旧亲朋，悲不自胜。此诗即作于是年逃难途中。

《文康公遗集》卷下收录有《治平三策疏》。此札为宋权顺治元年（1644年）六月二十五日所奏，时清朝定鼎之初，时局未稳。宋权于三月底降清，为新朝的稳定，不断上奏，出谋划策，尤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议崇祯庙号一事，为后人所称道。魏禧曾云：“商丘宋氏自庄敏公，先后代有功德，而文康公为难为，文康公当鼎革初，首言议崇祯先帝庙号，义声震天下。”（《书商丘宋氏家乘后》）

本年七月初二日顺治便下旨：“崇祯年号，蠲免赋税，俱有旨了。征输须循正额，加派弊政速宜停止。王永吉、杨毓楫、朱继祚、叶廷桂，着该部详察履历，以便征用。仍通行传谕，令廷臣各举所知，副予求贤图治至意。吏、户、礼三部知道。”（《内阁档册·录疏》）清廷全部采纳了宋权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