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中的商丘（二十三）

在元代文学作品数量锐减之后，明代有关商丘的文学作品再次逐渐丰富起来。明代涉及商丘元素的文学作品也有一些较为普遍的时代特点，如有关梁园的诗词作品，多回忆昔日梁园文人雅士作诗吟赋的盛况，对比当时梁园的衰败落寞，借以展现作者心志。王廷相所作《梁苑歌三首》与《梁园白雪歌》所要表达的意境，即具有这种典型的特征。刘万华副教授本期将为大家点评部分明代作品，重点讲解其中的“梁园”元素。

《梁园歌》

朝发金台门，夕度博浪关。

黄河如丝天上来，千里不见淮南山。

淮南桂树弄婆娑，挂席欲进阻洪波，我今亦作梁园歌。

梁园昔有信陵君，名与岱华争嵯峨。

三千珠履不动色，屠门执辔来相过。

功成不显涕滂沱，青蝇白璧亦何多。

我为梁园客，不登梁王台。

锦帆扬州门，一去何时回？

荒烟白草古城没，登台望之令心哀。

令心哀，歌且谣。

迷途富贵苦不足，宁思白骨生蓬蒿。

人生三十无少年，积金累玉空煎熬。

独立天地间，长啸视今古。

城隅落落一堆土，千秋谁继白与甫？

揽泪浮云洒烟莽，洒烟莽，风吹卷波涛。

沉吟投箸不暇食，蹴天浊浪何滔滔。

君不见昔人然诺一相许，黄金斗印如秋毫。

解析：诗作选自《空同集》卷22，明嘉靖刻本。作者李梦阳（1473年—1530年），字献吉，号空同子，庆阳（今甘肃庆城）人，后迁居河南扶沟，明弘治七年（1494年）进士。明弘治十八年，李梦阳曾应诏上书，极言时政得失，又尝参与弹劾宦官刘瑾事，几度下狱。李梦阳反对台阁体诗文“千篇一律”的弊端，倡导复古以救其弊，“学者翕然从之，文体一变”（《四库全书总目》）。李梦阳与何景明同为“前七子”领袖。其诗以乐府、歌行成就最高，七律作品，专宗杜甫，颇有雄浑豪壮之作。唯模拟过甚，对后嗣产生了不良影响。其著有《空同集》。

从诗意来看，此诗当作于弘治十四年（1501年），李梦阳30岁时。此前李梦阳曾奉命监三关招商，到边关后看到奸商与权贵勾结，以致国家税收流失，平民忍饥挨饿。而且外戚和宦官横行霸道，包揽词讼，贿赂上官，前任官员都依违其间，不敢得罪。李梦阳决心革除夙弊，持法甚严，请托不行。权贵便诬奏朝廷，致使李梦阳下狱。但是李梦阳不为所屈，指陈利病，辞气不挠。真相大白后，官复原职。

这首诗借信陵君光明磊落、功高见忌的历史故事，讽刺了当道者忠奸不分，轻信谗言的愚蠢。诗中也流露了作者不慕荣华，希望得到当道者的真诚对待的迫切愿望。梁园，为西汉梁孝王所筑。后世关于梁园有商丘与开封的争论，其实开封之有“梁国”之称，则是公元前361年魏惠王从安邑迁都开封的大梁之后而有的。汉代梁国虽据有今开封的部分地区，但梁园的营建则是梁孝王刘武都于睢阳城之后的事情。两者不能混淆。

李梦阳另有《梁园雪歌二首》。两诗是作者由京城南下途中所作。梁园对雪，即景兴怀，激发了作者超越时空的想象力，因而篇中洋溢着浪漫色彩，追慕枚马诸前贤的情绪显得异常强烈。

《梁园白雪歌》

浚郊腊月三丈雪，压坼梁王百尺台。

梁王胜迹今何在？野人指点蓬池灰。

忆昔金舆下东苑，翠葆云旛曳流霰。

兔园凫沼生光辉，白昼璚瑶动楼观。

才人云从飘渺仙，当轩授简挥云烟。

《阳春》不说郢人调，《白雪》争传司马篇。

我家住近梁王洲，今年雪大胶河流。

蛟龙冻缩若蜒蜓，我亦冰透紫绮裘。

玉山银海兴不浅，十度欲赋九复休。

手龟彤管搦不得，呼儿且酌黄金瓯。

解析：作品选自《王廷相集》卷11。作者王廷相（1474年—1544年），字子衡，号浚川，河南仪封（今兰考）人，明弘治十五年（1502年）进士，卒谥肃敏。在政治上，他与宦官官僚集团作斗争，并因此遭受贬谪迫害；在思想上，他继承和发展了张载等人的唯物主义思想，代表了明代哲学的最高成就；在自然科学方面，他也有比较广泛而深刻的研究。这些都是他唯物主义心理思想的坚实基础。王廷相吸收了范缜、张载等人的唯物主义形神论思想，从元气本体论的角度提出了“神必藉形气而有”的命题。主张思维与见闻、实践并重，对传统儒学多所批驳，是明初著名唯物主义思想家。他写诗不为格律束缚，颇受李白影响，为“前七子”之一。著有《王氏家藏集》等。今人王孝鱼整理有《王廷相集》（中华书局，1989年）。

此诗以雪喻人，回忆昔日梁园文人雅士作诗吟赋的盛况，对比今日梁园的衰败落寞，从而表达出诗人深邃的历史与人生的思考。

王廷相所作《梁苑歌三首》与《梁园白雪歌》所要表达的意境相近，也与明代有关梁园的诗歌也十分相近。这组诗从梁孝王功业和梁园的繁华写起，接着议论当时文士遭际不遇，并哀叹梁园的衰败，将咏史与人生思考、情感追求巧妙地结合起来，表达了作者哀挽繁华飘逝，感叹世道变迁的情感。这与下一首《梁园白雪歌》所要表达的意思相近。同时，与明代写到梁园的诗歌也十分相近。

《和殿卿春日梁园即事》

梁园高会花开起，直至落花犹未已。

春花着酒酒自美，丈人但饮醉即休。

才到花前无白头，红颜相劝若为留。

春风何处不花开，何处花开不看来，看花何处好空回！

解析：作品选自《李攀龙集》卷5。作者李攀龙（1514年—1570年），字于鳞，号沧溟，历城（今山东济南）人，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进士，官至河南按察使。其主张文法秦汉，诗学盛唐，是明代文坛“后七子”的代表人物，著有《沧溟集》。今人李伯齐整理有《李攀龙集》（齐鲁书社，1993年）。

诗作于明穆宗隆庆四年（1570年）春，时李攀龙刚到河南按察使任。诗中“殿卿”，即许邦才，与攀龙为同窗知交，又是儿女姻亲（攀龙次子驯聘殿卿女），明嘉靖癸亥（1563年）任周王府长史，周宪王封地在开封，因此，两人得以相见并诗酒唱和，李攀龙《与余德甫书》云：“二月抵河南，日夜与殿卿缅缕不能已……与殿卿日夜缅缕者无常时。”（《沧溟先生集》卷29）诗歌以“梁园高会”起句，诗人以诗意化的笔调描绘了花香酒美的春季盛会，不同于一般的游宴诗，没有对春景作具体的描写，而是融情于景。因此，全诗感情激荡，诗意浓郁。

《阏伯台》

莽莽孤城外，天高郁此台。

炎辉犹照耀，帝子已蒿莱。

鸟雀春呼乱，牛羊夕下来。

凄凉残碣在，读罢一兴哀。

解析：此诗选自《商丘县志》卷19。作者李嵩（1508？—1570？年），字前渠，号中岩，归德（今河南商丘）人，明嘉靖十七年（1538年）进士。李嵩与蜀中杨慎、吴门王世贞、江右吴国伦友善，以诗相倡和，其生平见明嘉靖版《归德府志》。李嵩著有《存笥稿》等，今未见。

阏伯台是商丘古老文明的标志性文化遗存之一，古往今来，时序匆匆，几许兴废，给人们留下了无尽的怀思和缅想。诗人在“鸟雀春呼乱，牛羊夕下来”之时来到阏伯台，苍茫天地间，凄凉景色中，诗人深邃的历史感如涓涓细流般穿透时间，也穿透地域，流淌进每个人心中。

李嵩的不少作品都记录下了明代的商丘风貌。如咏史诗《微子祠》，“殷阙久禾黍，上公宫在此。土茅周代典，香火宋人思。迹想存宗地，情怜去国时。萧萧古祠柏，风雨锁残枝”。作者用简括的文字赞扬了微子承殷嗣而封宋，成为宋人始祖，并受到宋人景仰、祭祀的情况。

《睢阳怀古》也是一首咏史怀古诗。“见说梁王燕镐来，离宫东望接平台。龙旌凤吹车千乘，雁渚猿岩日几回。汉帝尚思枚叟赋，灌侯元妒贾生才。豪华千载俱黄土，日暮徒深吊古哀。”诗作极写梁孝王所建梁园宫苑亭台之繁华、宴游之盛况、人才之众多，但一切繁荣豪华均逃不过时间的宿命，其结局则是令人哀叹的“豪华千载俱黄土”，不免有一种悲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