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苍蝇诗”说起

按鲁迅先生的文学观，有些东西是不宜入诗的，譬如毛毛虫、大便、苍蝇、蚊子等。因为无论怎样写，都没有美感，更乏情趣，只会让人恶心添堵。

不过，近日云南省旅游发展委员会市场开发处处长黄某在微信群中写了一首“苍蝇诗”，却引起不小轰动。诗称，“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证明你也不过是一只苍蝇而已”，把批评云南旅游问题、报道负面新闻的人视为“苍蝇”。他不仅公然拒绝批评，还把批评者恶喻为“苍蝇”，这就错上加错，愚不可及，因此受到多方指责。当然，他也有意外收获，被网民誉为“苍蝇诗人”，似可与古之“红杏尚书”“温八叉”，今之“梨花诗主”“羊羔诗人”相媲美，一不小心就得此大名，令多少写了一辈子仍籍籍无名的诗人羡慕嫉妒恨。

苍蝇是极不受人待见的害虫，污秽环境，传播疾病，过去曾名列“四害”之首，是故很少入诗，如偶尔提到，也是以苍蝇讽喻人类。毛泽东的诗里就至少两处提到苍蝇，一是《七律·冬云》里的“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再就是《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里的 “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是在讽刺当年的政敌“苏联修正主义”的，很是形象幽默，曾风靡一时。

杜甫也写过《棕拂子》，诗曰：“棕拂且薄陋，岂知身效能。不堪代白羽，有足除苍蝇。”他提到的苍蝇，是影射朝中那些不学无术，不干正事，只会阿谀奉承，吹吹拍拍的无耻小人，希望用棕拂子把这些“苍蝇”赶走，恢复洁净的环境，让真正的贤者上岗执政。

真正以“苍蝇”为名的诗极少，欧阳修的《憎苍蝇赋》是最有代表意义的一篇，作者写道：“苍蝇，苍蝇，吾嗟尔之为生！既无蜂虿之毒尾，又无蚊虻之利嘴。幸不为人之畏，胡不为人之喜？尔形至眇，尔欲易盈，杯盂残沥，砧几余腥……”他这篇借物咏怀的寄托作品，通过把苍蝇比作小人，强烈地责骂反对派，说他们是小人得志，危言耸听，污秽朝政，祸害国家，表达了自己郁郁不平的心情。嬉笑怒骂，皆成文章，这也是一篇不可多得的优秀杂文。

借物喻人是诗人常用手法，或褒或贬，多有佳构名句。且不说褒，单以贬而论，豺狼、硕鼠、蛇蝎、蚊蝇、蚍蜉、猪狗、鬼蜮都曾被比喻为人，寄托诗人的憎恶之心。这里关键是立场要对，是非要明，正误要清，云南那位写诗处长的最大毛病，就是站在错误的立场，顽抗批评，讳疾忌医，不正视自己存在的问题，却讽刺批评其乱象的人，这就不能不引起公愤，舆论一片哗然。好在云南省旅发委及时对此回应称，此系发表个人言论，不代表官方态度。

最近诗歌有些热，不仅全国诗歌大赛风靡一时，还有诗意判决、诗意作业、诗意辞职、诗意请假等争奇斗艳，这又冒出一个“诗意反批评”，让人大开眼界，只能叹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又略略生出隐忧，若管旅游的干部都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批评，某地还想改变旅游乱象岂不是南辕北辙吗？